2009年3月27日春秋航空庆祝第一架自购飞机 

相比很多少年得志的企业家而言，春秋集团董事长王正华有些大器晚成。近不惑之年弃政从商，创办旅行社，后“二次创业”于花甲之时，成立中国首家低成本航企，他始终不走寻常路。

王正华的两次创业，一次纯属偶然，一次思考了十年。1980年前后，他时任上海市遵义街道党委副书记，为了解决街道接收的500多名知青吃饭问题，先后开办了客运、货运、汽车制造和旅行社等6家公司，春秋旅行社便在其中。随后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越刮越盛，王正华审时度势，认为商场上大有可为，于是决然“下海”。

在旅行社成功后，各种机会涌来，但都被王正华一一回绝。“整个公司的人都在庆祝成为行业老大，但我清醒地意识到，旅行社行业门槛低，鱼龙混杂，竞争太过激烈，春秋必须要寻找可持续发展的新业务，最终经过长时间的论证和努力把想法变成了现实。”如今回看，当年春秋飞机腾空而起的瞬间，也成为改变这家公司命运的时刻。

思考了十年的决定

可能是因为常年打太极，74岁的王正华精气神十足。在接受北京商报记者专访时，他笑称，“2010年接受你们采访时，我头发还是黑的，现在都白了”。谈及当年涉足航空业的种种，他更是感慨颇多。“企业发展数十年，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机会，但也可能是歧途，企业家必须要集中精力做你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事，不要什么都想参与。”据说，当年将旅行社推上行业巅峰后，王正华的经商才华也随之被“神话”，有领导让他接管200多家酒店；新疆、黑龙江、海南多地向他伸出橄榄枝；赣南一大片山地随他开价，只要他愿意接手……但王正华却对航空情有独钟。

“对航空我差不多研究了十年，也在全世界走了十年，通过不断地考察、论证，最终下定决心就要干这个。”王正华说起自己当年的这份坚持，语带自豪，“但对于这个决定，所有人都反对，从上到下，大家都认为我疯了，拒绝那么多诱人的机会，竟然要干‘赔钱’的买卖。”

王正华回忆，当年无数人拿巴菲特的例子教育他。股神巴菲特年轻时也曾满怀憧憬，于1989年斥资3.58亿美元购入美国航空公司优先股，结果却亏损数十亿美元。对此，股神抛出金句，“你想成为百万富翁吗？很简单，你先成为亿万富翁，然后去投资航空，你就会变成百万富翁了”。也正因此，当春秋航空获准成立后，外界都说王正华在叫板巴菲特。

其实，王正华对于航空有着自己的商业逻辑。他分析，国际上通行的对旅游的定义，即人在100公里以外、24小时以上，在非居住地的地球上移动。“按照这一说法，航空和旅游有共通之处，都是把人从一地运送到另一地。不仅如此，2004年前进入航空业的都是国有企业，尽管这些航空公司积聚了中国最优秀的航空人才和最丰厚的资源，但国有体制制约了航空业的发展，为民资的进入提供了空间；再加上中国消费者对于旅游的需求越来越旺盛，而组织散客正是春秋旅行社的强项，可为春秋航空提供客源支撑。”

与此同时，王正华还发现，当时中国人不愿出远门，一大原因是火车时间太长、体验较差，而机票昂贵的价格又让人望而却步。瞄准这一痛点，王正华开始研究国外低成本航企。他从香港买到厚厚的一本《西南航空》，废寝忘食地研读，几年后，春秋航空正式成为美国西南航空的中国学徒。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很多人认为，春秋航空获准成立顺应了市场潮流。2003年10月，中共十六大召开，明确提出要打破电信、民航和铁路等行业的垄断。2004年初，国务院新闻办举行新闻发布会，当时民航总局局长杨元元谈到中国民航改革的基本思路：分阶段实现航空运输市场和服务保障市场的基本开放，消除市场准入方面的制度性障碍，充分发挥各类投资者投资民航业的积极性。但同样毋庸置疑的是，这家航企的诞生也是机遇厚待有准备之人。

进入航空业之前，王正华曾经每3个月便从上海到北京，专门跑民航总局，只为送几页报告，内容是自己对民航的心得与对市场的看法。次数多了，民航总局工作人员都很奇怪，“一个开旅行社怎么比国有航空公司来的次数还多”？据说，王正华风雨不误地按时送报告，一跑就是七年。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一批民营航空获批前，媒体询问杨元元牌照会给哪家公司时，得到的回答是“会考虑国内一个大旅行社”。

2004年5月，由春秋国旅和春秋包机公司共同出资8000万元组建了春秋航空公司，明确了“航空＋旅游”的经营思路，王正华成为民营航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同时，他大胆提出低成本运营口号，也让这家航企自出生伊始便处于聚光灯下。

很快，消费者发现，春秋航空确实不按常理出牌。该公司推出的最低1元机票，平均票价较同行业低30%的营销策略，引发轰动效应。此外，为了提高“经济性”，春秋航空采取全经济舱设计，这让座位由154个增加到180个；不设实体售票点，而是通过B2C网络售票，每年节省4000万元以上的代理佣金；同行的飞机日均飞10小时，春秋航空的飞机日均飞12小时；飞机上不提供免费餐食。

可以说，为了节流春秋航空无所不用其极。公司员工都知道，王正华的办公室仅有12平方米，喝水要到楼道的公用饮水机接。在春秋航空，管理层国内出差住的酒店必须是三星级以下，王正华自己出国考察，住地下室、吃方便面、坐地铁。一系列狠招使该公司的主营业务成本比行业低约35%，管理费用更是低80%左右。当然，这家公司强调航班延误不赔偿，机上售卖食品等物品，甚至为运送更多旅客而考虑设置航空站票等一系列举措也屡屡引起争议。

痛并快乐着

成立之初，春秋航空曾被称为行业搅局者，而说起公司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困难，王正华更是用“痛不欲生”来形容。比如，该公司推出了“1元”、“99元”、“199元”、“299元”等一系列低价机票，给航空业投下一枚枚重磅炸弹。眼看固有的价格体系受到冲击，多家航空公司开始谋划联手封杀这个“另类”，地方工商局也曾出手开下15万元的罚单。在艰难境况下，王正华一面找民航总局自证清白，一面还要到航企去示好讲和。

不过，比起同行的打压，消费者的误解更让王正华感到痛心。多年前，春秋航空一架航班从大连飞上海，当时虽然两地天气较好，可因航路上有雷雨，导致延误。对此，个别消费者极为不理解，再加上春秋航空明确延误不赔款，双方沟通未果下，乘客竟然直接躺在停机坪上阻止飞机起飞。

还有消费者诟病春秋航空的机上增值服务，嫌吵、嫌贵。有业内分析人士指出，中国的低成本航空开设差异服务很不容易，虽然国外的廉价航空公司对毛毯、水等都进行收费，但我们的旅客不理解，公司一提收费就被骂。所以春秋航空就遭遇两难的境地，即推行收费服务容易引发消费者的抵触情绪，但完全不收费，公司利润又将受到很大损失。

“再比如，低成本航空在管理方面，基本和全服务航空公司一致，可春秋航空不发放餐食、饮料，所以机上服务的工作量减少许多，如果空乘等人员与其他航企一样，其实是人力的浪费。”王正华显得有些无奈。

事实上，回顾14年的发展历程，春秋航空确实穿越了不少险滩。相信否极泰来，近几年来，随着市场环境的愈发成熟，低成本航空的生存环境也逐渐改善。2015年1月，春秋航空如愿挂牌上市，成为国内民营航空第一股。2017年3月，王正华正式卸任春秋航空董事长，由长子王煜接班。他告诉北京商报记者，“接下来的时间，要培养点爱好来丰富下生活，不过每天夜里3、4点钟看飞行数据的习惯暂时还改不了”。

进退有度

善打太极的王正华，于企业管理中，似也透着神、行合一的功力。在乱花渐欲迷人眼之际，能拨开迷雾，可见其定力，于行路难多歧路之下，能择善而行，方显笃定坚持。

韩愈言，“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观王正华，每天工作15个小时，花十载光阴钻研航空，不顾各方反对执意设立春秋航空。可以说，掌舵春秋数十载，他大举开疆僻壤，但又时时殚精竭虑。

毫无疑问，他是“春秋大业”的精神领袖，逆境中，不妄自菲薄，顺境时，仍拎得清自己的分量。作为家里七个孩子中的长子，王正华的性格始终是“矛盾统一的”。有时胆大果敢，有时又谨小慎微，也可能是这样的特质，成就了“另类”的春秋航空。

对话

王正华：在诱惑面前企业家要有定力

在王正华不足12平方米的办公室内，有一张白色的沙发床，据说已经陪伴了他20多年且使用频率非常高，因为在任春秋航空董事长的十多年中，他每年都有近一半的时间睡在办公室里。但王正华却说，这不算什么，20多岁的时候工作更拼，一周也就回家几个小时，晚上就睡在单位的一个乒乓球台子上，但不觉得苦。对于企业家精神，他认为内心长存感恩可让人心态平和，此外还有两大要诀，其一是拒绝诱惑的定力，其二是永远艰苦奋斗精神。

企业家要有眼光有定力能坚持

北京商报：春秋集团从1981年以旅行社起家，基本上可以说经历了整个改革开放的历程，在这期间，您觉得哪一个时期或者什么决定，对企业命运起到决定性作用？  

王正华：我觉得是在众多机会甚至是诱惑中，克服重重困难进军航空业，并坚持了下来。在企业发展过程中，会有很多选择，特别是当春秋旅行社成为行业领跑者之后，有很多人找你干这个，拉你干那个。这个时候你要有自知之明，不能什么都想干。 在选择进入一个行业前，不能完全看眼前，而是要分析未来10年、20年以后会是什么情况，我做航空就是这样。所以我的很多判断都是基于两点，我的长处是什么以及社会需要什么，这两个问题想透了就知道要做什么了，剩下的就是咬紧牙关坚持。我一再说，春秋是什么，我们最开始就是一根草，现在长高了但还是草，现在这个阶段一定要有定力，不能被眼前的利益所诱惑。

永远都要奋斗要吃苦

北京商报：您认为能够让企业屹立不倒的企业家精神是什么？ 

王正华：其实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企业家，小业主似乎更贴切。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精神，我想到两条：永远艰苦奋斗、永远心存感恩。举例来说，我在进入航空之前，对这个行业研究了十年，也在全世界走了十年，通过不断地研究、考察，十年以后，下定决心要干这个，谁反对都没用。我觉得，要做的事情不怕竞争，有时候反而竞争越激烈的领域，越有生存空间，低成本航空就是如此，大国企看不上，正好给民资发展的空间和土壤。当然，在拿定主意之后就要坚持不懈地奋斗，要没白天没黑夜地干。另外，企业掌门人要知道感恩，不仅是帮助过你的人，还包括反对你的人、恶性竞争的人等。因为这些人让你知道什么事情是不能干的。在艰难的创业过程中，摆正心态才能永远有使不完的劲。  

产业链上下游投资需格外谨慎

北京商报：您觉得春秋航空接下来的增长点在哪？投资策略为何？

王正华：春秋航空特别重视北京新机场的机遇，已经设立专门的团队去对接。从国际经验来看，因为消费者需求很大，欧美很多国家将大部分四小时以内的航线都给了低成本航空。相信低成本航企在北京市场上将有很大发展空间。另外，春秋航空针对国有企业混改释放出的红利也一直在研究。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春秋航空还是春秋集团，主业永远放在把人“运送来运送去” 。当然，春秋航空现在已经交给年轻人管理，他们对于投资以及业务拓展都有很多想法，我给的建议是，航空业上下游可以适当做，但是别做太大，对酒店、汽车公司以至于景区等投资，都要格外谨慎。当你拿出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干一件事，想不成功都难。所以我不太主张现在的管理团队急于改掉原有模式，至少先稳定三两年，再慢慢引入一些先进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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