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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寿桐:汉字之美 美无止境

出处:中国艺术月刊 作者: 网编:王巍 2017-11-16

  

当代的中国书法,正处在一个观念变革、理论转型、创作模式更迭的发展时期。观念的碰撞、理论的交锋、创作模式的相互竞争,使当今书坛呈现出学科化、多元化、开放性的发展态势。作为一位长期在高校任教、有着深厚文学积淀的学者,朱寿桐对于书法传承与创作有着自我的认知。

北京商报:书法作为中国文化的一种表述方式,有着悠久的发展史,您对书法是如何定义的?

朱寿桐:关于“书法”概念的来由,学问很深,有人主张从“六艺”说开始,有人认为是南朝时代形成的,也有人认为是佛学著述,特别是“法书”概念演变而来的。皆有道理,但也都是各执一说。我想书法应该是一门艺术,不仅仅是书写的方法或法术,书法是汉字书写艺术化的一种呈现。如果要我来选择,我会选择“书艺”代替早已约定俗成的“书法”。理由有二,一是归向传统:既然周代已经在“六艺”中明确了有“书艺”,为什么不可以借来一用?“六艺”中的“书”亦指六书,是造字和用字方法的概括,但毕竟有汉字书写规律与美感的因素,为什么不可以用来偏指今天的书法?就像今天的“文学”、“小说”概念都是借用了先秦的说法,但今天所用的内涵与当时的概念内涵完全不同了,我们不是可以照样使用原有的概念吗?二是面向现实:书法明确为艺术的一种,可以对汉字书写的艺术美感做名正言顺的强调。

北京商报:对比古今,书法在功能上是否发生了变化?

朱寿桐:应该说变化相当大。古代的书法主要体现为文书功能性特征,作为艺术审美的书法在古代书写文字中占据的比例很小,一般来说,用于碑刻和特殊展示的书写文字才被古人视为艺术审美意义上的书法,而其他书写文字,在我们今天看来都是难得一见的书法,可在当时就是履行交际、颁布功能和职能的文字,如书信、札记、批注、奏疏、辞章抄本等等。由于书写工具发生了突变,也由于世人对传统书写工具如毛笔的总体疏离,在今天,我们按照古法书写的文字,只要是经过相当的练习有些传统文字风范的,都一概视为书法,这时的书法基本上就远离了履行交际、颁布功能和职能的意义,而变成供欣赏和展示的对象。这同样意味着,就总体而论,今人的书法水平无法与古人相比:古人日常交际的文字书写,今天看来很可能就是了不起的书法。

北京商报:当下书法艺术呈现多元化,出现了美与丑的争论,角度不同,观点各异,您觉得评价一幅书法好坏的标准是什么?

朱寿桐:如果我们将书法理解成书艺,则对这样的问题就比较容易回答了。艺术一般来说都是审美的创造,所以艺术的本质是美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艺术的书法,其本质应该表现汉字之美。美无止境,但我们应该确立这样的观念,应该不断地追求汉字之美,追求也无止境。另一方面,作为艺术的变异形态,艺术也可以脱离审美的正常轨道,进行审丑的艺术创造,于是,丑的形态也可能算做艺术的一类。质之于书法,也是如此:只要体现出某种创造性,体现出一种特色的匠心,丑字也可以成为书法。但正像艺术的本质是审美,审丑仅仅是艺术的变异道理一样,书艺的本质是展示汉字的美,丑字也只是汉字书艺的一种变异,绝不应该是书艺的主流。因此,我的观点是,一方面要坚持书艺艺术的主流和原则,那就是让汉字书写得更美,在创造性的书写中体现汉字之美,另一方面要具有美学的包容性,允许汉字在审丑意义上书写出创意来。只要有创意,写出汉字构图的意境之美,从而体现书艺的艺术规律,就是好的书法作品。

北京商报:自古以来,书法与传统国学有着紧密的互动关系,您是如何理解的?

朱寿桐:国学是现代的概念。传统的学问包含着书艺。历来关于书法、书道、书艺的论述也可谓汗牛充栋,它们是传统学问的一个重要门类。因此,书法与传统学问之间首先体现着这样一种包含关系。其次,传统学问中的小学(文字学)直接构成了书法的内容,小学研究的精进伴随着甲骨文、金文、钟鼎文、大篆、小篆等字体的研究,许多文字学专家于是就历练成了非常杰出的书法家,如商承祚先生这样的。这就是书法与传统学问一种直接的互动关系。再次,这两者之间还有间接的互动关系。传统的学问往往多通过批注方式进行与承载,而这种批注法促进了小楷书法的发展。还有,传统学问与书法之间还具有相互吸引和相互影响的关系。不少学问是从书法欣赏和研究中派生出来的,最典型的就是兰亭学。更多的书法大家是从传统学问的精研中走出来的,特别是一些文人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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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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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禾日当午》

  

朱寿桐,文学博士,澳门大学中文系特聘教授,澳门大学中国历史文化中心副主任。曾任南京大学教授,广东省珠江学者、暨南大学教授。著有《新人文主义的中国影迹》、《朱寿桐论戏剧》等个人著作近20种,主编有《中国现代主义文学史》、《汉语新文学通史》、《中国新文化百年史丛书》等大型学术著作20多种,发表学术论文300多篇,其中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外国文学评论》、《文艺研究》、《哲学研究》等顶尖学术刊物发表论文近30篇,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和比较文学研究领域有影响的学者。曾到美国哈佛大学担任访问教授。曾任中国鲁迅研究会副会长,现任中国话剧历史及理论研究会副会长。

作为澳门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海外暨港澳台中国书法家协会常务副主席(执行),朱寿桐在书法方面有较多建树。书法作品为著名文学家金庸、王蒙、莫言、白先勇,著名佛学家星云大师等收藏,曾组织、主持张法亭书法展、澳门摩崖石刻书法展、滇闽书画艺术展、张默诗意抽象书画展、“中国风”书法国际展等有影响的书法展览,作品曾入选第三届意大利中华诗书艺术联合会作品展暨海外书画名家邀请展(2016),郑州“丁酉黄帝故里拜祖大典‘一带一路’星耀兰亭书法精品邀请展”(2017)等重要展事。书法作品为浙江省金庸书院、意大利中华诗书画艺术联合会、南京大学、浙江大学、澳门日报等重要机构收藏。著名书法评论家马相武在中国艺术报评论朱寿桐书法为清通灵秀,超拔气韵,不拘一体,自成一格。

北京商报:您的书法创作最为关注的是什么?

朱寿桐:我觉得书法应讲究“划、形、构、章”,即笔划、字形、结构、章法。我的书法笔划较粗糙,字形一般也不讲究,文字的结构也不去十分精研,因此构造较为俗常、简单。我比较注意章法。小的章法就是字与字之间的关系,我不会像庸俗的书法刻意追求什么“雨夹雪”之类的章法,但注意文字的大小搭配、长短搭配,注意文字与文字之间的连带关系。以这样的方法追求书法作品的意境和内在精神。大的章法就是整部书法的谋篇布局,尽可能让文字的布局显得有些气感,有时候有些力度感,更重要的是整部局面有一种美感。我一般会在章字方面多注意一些,所以朋友评价我的字多从文字之中溢出的“气感”着手,同时也可以解释我为什么敢写长卷,而且是给莫言、金庸、星云大师等名人收藏的长卷。

北京商报:相比其他的书法家,高校导师的身份对您的创作有何影响?

朱寿桐:我不如其他书法家,他们练贴的功夫比我深得多,因而功力比我大得多。我在上述“划、形、构、章”方面只有在“章”字上有些心得,就是因为我这方面还有待努力。但我作为研究文学的人,对美学了解得比较多,往往会对文字构形之美有自己独到的见识,因而也有自信,这就是能在练贴不多的条件下能够涉足书法的自信。学习和研究文学、美学的时间长了,对文字之美的领悟深一些,对书艺之美的把握就可能自觉一些。我不会恪守一些字帖的规定写字,但也没那么多的创造性,怎么办?就是凭借我对汉字之美的理解,发而成为自己领悟的机杼,可以按照自己的直感写下来,一般倒也能成势成字。应该说文学修养、美学修养给了我写字的自信。

高校教师就是写字的,因而涉足书法的比例会大一些。但是,没有审美的悟性,没有足够的文学修养,单是写字“滑溜”,那是成不了书法家的。有的朋友学问处在“上管改”状态,即便喜欢写字,也是很俗很俗的“写大字”,根本成不了书法,更不可能是书艺。

北京商报:当代书法创作有何新的特点?

朱寿桐:好的特点是不拘守成法,勇于创新,能够综合前人的书艺,融入时代的创造,因此,当代书法的创造性较为明显。不少书法家别出心裁,将汉字书艺与象形文字甚至是现代漫画结合起来,应该是当代书法创作的一个特点。尽管这样的做法是否应该支持、赞赏还是个问题,但积极创造总是当代书艺的最重要特色。 不好的方面是门槛太低,书法贬值,丑字不仅可以成为书法,而且曾成为一种潮流,不好好写书法的人往往凭借三脚猫的几下子引领书法时尚。另外,当代书法缺少理论建树,缺少系统而深刻、犀利而正直的书法艺术批评,这是汉字书艺不能很快发展的原因之一。

北京商报:书法未来将呈现怎样的发展趋势?

朱寿桐:第一,书法永远存在。随着电子文明时代的到来,书写工具发生革命性的变化,书法离人们越来越远了,但同时这又是好事。这样的文化现实让书法离开了传统交际功能性的价值,纯粹化为书艺艺术,倒反而有利于它作为一门艺术的纯粹性。这样的纯粹有利于它的未来发展。因此,作为汉字书法艺术的影响和感召,汉字书法不会消亡,它会成为永远的阳春白雪,伴随着人们寂寞而枯燥的人生。

第二,未来书法将会以创造性覆盖传统性,这与以前的书法太多强调章法规制会不一样。以临帖为基本训练方法的传统书法强调墨守成规,不强调艺术创造,未来的书法将较多地强调创新性。这可能导致未来书法界分化更加明显。北京商报记者 隋永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