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内，外交部两次表态部分留学生赴美问题。

7月6日，针对500多名中国留学生联名致信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反映他们赴美留学签证申请被美方拒绝。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表示，中方对此表示严重关切，已向美方提出严正交涉。

7月9日，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表示，中方敦促美方正视并重新审议中国留学生赴美相关问题，停止对中国留学生的无端限制打压，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

一年多以前，赴美签证通道被关闭。直到今年4月，相关禁令才被解除，美国驻华大使馆和领事馆重启留学生签证服务。

在秋季入学前的暑期档，大多数学子如愿赴美，重启了跨越太平洋的求学之旅。然而，困于另一条“10043禁令”，也有少部分留学生依旧被拒之门外。他们中的一些人希望通过诉讼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有的人开始重新考量自己的留学目的地，甚至未来的人生规划。

2%成了16%到27%

去年6月1日，美国10043号总统令正式生效。

根据这条政策，在签证审核中，签证官可以因为学生学者就读专业、研究方向、曾经就读院校而拒绝发放赴美F/J签证。而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西北工业大学等高校都可能是签证官眼中的敏感词汇。

在政策颁布之初，特朗普政府曾称，只影响少于2%的中国籍申请人。

汪文斌说，美方称上述措施只影响少于2%的中国籍申请人，但美国乔治城大学报告评估，每年预计有3000至5000名拟赴美留学的相关学科中国研究生受到10043号总统令的影响，占总人数的16%到27%。

“我们同时也看到，大量受到10043号总统令影响的莘莘学子自发成立网站，讲述自身被拒签的经历，呼吁维护学术自由，这正是美方应当正视的声音。”

陈浮便是被拒的其中之一。

两个月前，看着签证官一边问，一边在黄色便签纸上写下“10043”之后，陈浮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果不其然，在粗略看了研究经历和研究计划后，签证官给陈浮拿来了一张拒签单。

在面签之前，陈浮没想过10043会对自己有多大影响，因为本科和硕士的学校并不显眼，专业方向是生物系统工程。

陈浮试图询问详细的被拒理由，但得到的回答是，“sorry, I can not tell the detail, but it is common recently（抱歉，我不能告知细节，最近这一情况很常见）”。

根据被拒学生团体“STOP10043”的统计，受影响的远不止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的学生，无论文科、商科，还是社会类、艺术类，都有拒签的风险。

丁豪申请的专业方向是金融类商科。据他回忆，签证官只问了两个问题，研究生专业以及本科学校，就给了拒签单，“无论怎么解释是商科学生，都只是让我离开”。

五分钟与一年

和丁豪差不多，穆霄的面签也只用了几分钟，结果却截然相反。只不过，漫长的等待，将喜悦冲抵成了一种平静。

一个月，正常情况下，已经足够拿到F-1签证了，也就是美国留学最常见的学生签证。但穆霄从拿到offer到拿到签证，用了几乎一年。

“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如果两年都在家上网课，就太亏了。”在这次面签之前，穆霄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休学了，毕竟网课的体验感太差了。

曲折又无奈。就在穆霄拿到offer后一个月，去年7月6日，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在官网挂出了一条新规：对于持F-1和M-1签证的国际学生，如果就读的学校秋季学期只开网课，就不会给他们发放签证，也不能入境；在美国境内的，要么转到有当面授课的学校，要么离境。

对于留学生群体而言，这无异于一记重锤，彼时，正值疫情高峰期，包括哈佛大学等美国境内的高校都做出了线上授课的决定，这意味着，大部分国际留学生将无法在美国境内学习。

几天后，在美国高校的先后起诉下，在学生等各方群体的声讨下，ICE进行了一番解释，称没有回美国返校，但仍上网课的学生，学生身份仍然有效，只需要在SEVIS（美国学生及交流访问者信息系统）中保持激活状态。

境内留学生可以无需出境，但境外，赴美仍然是难以实现的。早在穆霄6月拿到offer前，受疫情影响，美国驻北京大使馆和驻成都、广州、上海和沈阳总领馆就暂停了普通签证办理，“我其实就是卡在使馆没开这一步”。

使馆没开只是表象。去年1月，时任总统特朗普宣布，从美国东部时间2月2日下午5时开始，过去14天内曾到访中国的外国人（美国公民和永久居民的直系亲属除外）将被暂时禁止入境。

这也被称为“赴美禁令”，在这条政策下，要想从中国前往美国，需要在第三国停留至少14天。再加上无法面签的限制，几乎斩断了中国学生的赴美留学路。

而这条“赴美禁令”一直持续了一年多。

直到今年4月26日，美国国务院才发布声明，宣布将解除来自中国、伊朗、巴西、南非、申根地区，英国和爱尔兰学生赴美限制。持有有效F-1和M-1签证的中国留学生可以在2021秋季开学前的30天内乘坐直飞航班入境美国，不再需要在第三国中转14天。

同时，美国驻华大使馆和领事馆宣布重启留学生签证服务。

这为穆霄的在家留学生涯画上了句号，“我的同学们也是，几乎都在限制解除后的第一时间内就着手申请签证的各项事宜了”。

除了第一次条形码出错的小插曲，穆霄的面签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负责我的签证官非常好，是名墨西哥裔的女性，我之前在那个窗口的基本都过了。问我的问题也非常简单，印象中可能不到5分钟，整个就过完了。”

被打乱的规划

“很荒谬也很无奈。”在“STOP10043”网站上，一名被拒的美国南加州大学博士这样写道。

“美国本届政府口口声声说重视对国际学生的开放性，却继续将充满偏见歧视的10043号总统令奉为圭臬，这与美方自我标榜的开放自由理念和“欢迎中国学生”的表态完全不符，是继续在开历史倒车。”7月9日，汪文斌强调。

在被拒后，陈浮立即向导师、学校、国内CSC反馈过，“学校目前没有解决的办法，说要开会讨论，因为他们也比较意外，表示会继续保留我的博士位置。而导师目前没有资金拿出来单独支持我放弃CSC资助，但表示会继续为我争取别的奖学金资助”。

而陈浮的规划也就此被打乱，与他一样，生活大受影响的人不少。在STOP10043网站上，有人无法继续自己喜爱的研究项目、学术梦想终端，也有人无法与家人团聚、长期相隔两地，还有人因为年龄原因、最后一次回到学校的勇气被无情打碎。

陈浮所在的项目组共有7、8个同学，有的拿到导师的全奖，有的则拿了其他学校的全奖，还有的选择自费，剩下的和陈浮一样，暂时没有办法，还在观望。

“STOP10043”则打算对10043号总统令发起联合诉讼。他们已经组成了一个30人的核心团队，根据他们的说法，与H1B签证相关的公告之前就曾被学生发起诉讼阻止，“所以我们也可以通过法律解决10043的情况”。

汪文斌强调称，“人文交流是中美关系的根基，学术、教育与科技交流是中美人文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敦促美方正视并重新审议这一问题，停止对中国留学生的无端限制打压，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

不过，也有个别的幸运儿。李昆的本科学校“榜上有名”，专业是化工，研究生方向是公共管理。在面签的时候，签证官只是问了他父母的工作以及为何换专业，就顺利通过了，“可能也分签证官吧”。

“有一些人因为担心10043已经放弃美国，转去其他国家了。”某留学中介工作人员也表示，因疫情政策以及个人因素，2020年留学人数确实比之前少。另一个原因就是，不少学生不习惯疫情下的网课教学，选择GAP一年。还有部分学生因为疫情而放弃了留学的计划。

别的选项

陈浮还在犹豫，继续等待签证的转机值不值，毕竟现在申请的这个研究方向是他非常喜欢的，是一个偶然机会才遇到了专业很匹配的老师。

在一些专业领域，无论是从科研能力还是师资力量来看，美国高校依然具备优势。根据2022QS世界大学排名，前10名中，5所来自美国，前20中9所来自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连续第十年占据榜首。

以生物科学为例，QS排名前十的高校中，美国有7所；计算机科学前十中，美国有5所，机械工程前十中，美国有4所。

但多变的签证政策，让赴美这一选项减分不少，特别是STEM方向。

根据ICE公布的2020年度美国境内留学生和访问学者统计报告，受疫情的影响，去年赴美留学的人数明显下降。

2020年，SEVIS的记录显示，持F-1签证和M-1签证的留学生总数为1251569，与2019年相比，下滑了17.86%。

虽然中国仍然是最大生源国，赴美留学生人数为382561人，但比2019年减少了91926人，降幅达19.38%，第二生源国印度则下滑了16.76%。

新注册的学生数量更能体现出这一趋势，与2019年相比，去年美国高校的国际学生入学新人数下降了72%。今年1月，来自中国的国际学生赴美留学的申请数量下降了18%。

相较之下，中国留学生对英国高校的青睐度正在上涨。英国招生服务中心（UCAS）的报告显示，2021年申请英国大学录取的中国大陆学生人数创历史新高，达到破纪录的25810人，比上一年大涨21％。

为了挽回国际留学生的心，美国高校也在努力增加吸引力，86%的美国大学计划在2021秋季学期提供面对面或混合模式教学，77%的大学则在招生方面投入更多财力，比如举办线上宣讲会、与在读国际学生合作、使用社交媒体等。

毕竟，“钱”途很重要。

根据NAFSA（国际教育工作者协会）发布的经济数据，2019-2020学年，美国高校的国际学生为美国经济贡献了387亿美元，而其中，30%-40%是中国学生。

再有两周，穆霄就将登上赴美的航班，开启新的学习旅程。而在10043的阴影下，仍然有部分学子看不到希望，“STOP10043”制作的海报上写着：

“给学术以自由，给梦想以结果。”

北京商报记者 汤艺甜 赵天舒